"犀角通幽冥,燃香三寸,可见生死。
"我摩挲着手中残缺的犀角,青灰色断面渗出细密血珠。
这是师父叛出织梦局时留给我的最后物件,他说这截犀角取自一头活了三百岁的白犀,能嗅到死人藏在梦里的秘密。
此刻它正在我掌心发烫。
子时的解梦馆飘着檀腥交织的怪味。
我盯着躺在黄花梨榻上的王老板,他肥硕肚腩随鼾声起伏,西服袖口沾着星点油渍——三个时辰前,这位海鲜富商攥着五沓现钞砸在我的榆木柜台上,求我解一场持续半月的噩梦。
"陆先生,我每次闭眼都看见满天的银元在飞!
"他油腻的胖脸在煤油灯下泛着青光,"像...像民国电视剧里那种,边沿带着锯齿,中间印着条龙!
"我点燃犀角香时,刻意没告诉他《泉志》里的记载:飞龙银元是袁世凯称帝时试铸的禁品,工匠熔毁模具那夜,七十三人吊死在天津造币厂的横梁上。
青烟钻入他鼻腔的刹那,我看到了。
千万枚银币在他梦境中盘旋,每枚背面都刻着"三年八月十五"的阴文。
这日期让我后颈发凉——今天正是农历八月十西,而银币正中央的龙纹在融化,渗出暗红色液体,凝成个穿嫁衣的女人轮廓。
"不对..."我掐灭还剩半寸的犀角香,冷汗浸透麻布衬衣。
师父说过,活人梦里不该出现具象的时间节点,那是阎王爷在生死簿上画的红圈。
王老板突然睁开眼,瞳孔蒙着层白翳:"她来了!
穿红嫁衣的新娘在敲我家门!
"次日卯时,我被砸门声惊醒。
穿藏蓝制服的钟警官斜倚在门框,他肩章沾着露水,手里捏着个透明证物袋。
透过晨雾般的塑胶膜,我瞧见张巴掌大的红纸人,剪纸新娘的盖头下本该是眉眼的位置,赫然是两枚血窟窿。
"死者王德海,今晨三点被发现死于别墅主卧。
"他弹了弹烟灰,警徽在朝阳下泛着冷光,"枕边放着这玩意,技术科说剪纸用的朱砂掺了人血。
"我接过证物袋时,剪纸突然翻了个面。
背面的纹路让我呼吸一滞——那些看似随意的褶皱,分明是民国银元特有的边齿纹。
师父曾教我辨认过,袁世凯的飞龙银元有170个锯齿,而这张剪纸边缘不多不少正好170道折痕。
"带我去现场。
"我抓起挂在门后的铜制罗盘,盘面十二地支方位突然疯狂旋转。
这是织梦局特制的"梦魇罗经",遇到凶煞之物就会震颤。
钟警官掐灭烟头冷笑:"解梦的也信这些神神鬼鬼?
""比起活人,我更信死人的梦。
"我瞥见他后颈有道青铜色刺青,形状像半枚齿轮。
王老板的欧式别墅里飘着海腥味。
我蹲在真皮床榻前,指尖拂过枕套上的血渍,三日前他用这枕头垫着肥硕的脖颈,求我驱散那个银元飞舞的噩梦。
"陆先生?
"清脆女声从玄关传来。
穿月白旗袍的姑娘抱着个铜香炉跨过警戒线,发间银簪坠着的珍珠随步伐摇晃。
后来我才知道她叫白小檀,但此刻我只盯着她怀里的宣德炉——炉底隐约露出半行铭文,正是《泉志》失传的"银鉴篇"!
"这炉子..."我伸手要接,她却灵巧地退后半步。
"家父让我送来当订金。
"她丹凤眼微眯,袖口滑出截皓腕,"白氏古董行三日后拍卖的压轴货,陆先生若肯接这单生意..."我猛然抓住她手腕。
铜炉底部铭文在晨光中显现:"...银魄通幽,当以人牲祭之"。
这是明代铸币局销毁禁忌银模时的祭文!
白小檀腕间传来异样震动,像有无数银针在我掌心游走。
她突然轻笑:"看来陆先生识货?
"当夜子时,我独自返回解梦馆。
犀角香青烟中,王老板临终记忆在铜炉里重演。
我看着他臃肿身躯在真丝被褥下抽搐,染血剪纸新娘缓缓爬上他胸口,纸手插入眼眶的瞬间——等等!
我掐诀稳住即将溃散的幻象。
剪纸新娘空洞的眼眶里,映着床头柜电子钟的荧光:03:00。
而在现实中的尸检报告里,死亡时间正是凌晨三点整。
"不是随机杀人..."我抓过纸笔推算,170道边齿纹对应《周易》第17卦"随卦",卦辞"官有渝",主盗贼、诡变。
师父教我的《梦林玄解》里有记载:若凶器暗合卦象,必是连环凶案的开端。
铜炉突然发出蜂鸣,炉底铭文渗出银浆,在空中凝成枚旋转的银元。
当飞龙图案转到第七圈时,我瞥见龙爪下压着行小字:"乙卯年亥月丙戌日"。
这是1915年11月7日,天津造币厂大火的日子。
瓷碗坠地声打破死寂。
白小檀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她手中捧着个青花瓷盏,汤汁在波斯地毯上晕出诡异图腾。
"陆先生看得懂《银鉴篇》?
"她踢开碎片,旗袍开衩处闪过抹青光。
我这才发现她小腿缠着条青铜链,锁头形如半枚银元。
我举起铜炉:"你们白家从哪弄到这玩意?
""去年修缮明孝陵地宫时,在陪葬坑里挖出来的。
"她指尖拂过炉身螭纹,"不过有件事家父没说——当时开棺的七个工人,都梦见过满天银元。
"我后背抵上冰凉的博古架。
架子上师父留下的青铜觚突然震颤,觚身饕餮纹裂开细缝,渗出黑红色液体。
这是大凶之兆!
白小檀突然按住我握炉的手:"陆先生没闻到吗?
犀角香混着尸油的味道。
"我猛然惊醒。
铜炉里哪有什么银浆,分明是半截燃烧的犀角!
而炉底铭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露出森白颅骨碎片——这根本不是宣德炉,是明朝铸币局熔毁人牲头骨的法器!
钟警官的警笛声划破夜空时,我攥着染血剪纸冲出后门。
老城墙根下,卖馄饨的老头冲我诡笑,他掀开锅盖的瞬间,我瞥见沸水里沉浮的银元。
这是第二个征兆,师父说过,当凶案牵连到三个朝代...手机突然震动,白小檀发来张泛黄照片。
民国时期的天津造币厂门前,穿长衫的男人抱着铜炉侧身而立——那分明是年轻时的师父!
"陆先生,令师没教过你吗?
"她发来语音,背景里传来银元碰撞的脆响,"犀角香燃尽前若不见真凶,下一个被挖眼的...就是持香人。
"我摸向发烫的右耳,指尖沾上黏稠液体。
铜镜里,我的瞳孔正在渗血,而染血剪纸新娘的盖头不知何时变成了白小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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