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刺骨的痛,如同灵魂被硬生生从滚烫的沸水中捞起,又被丢进了千年寒冰里。
林蔚的意识像沉入深海,在无边无际的昏暗中苦苦支撑浮沉。
鼻尖萦绕着一股陌生的、清苦的药香,混合着淡淡的檀木气息,绝非她那间总是弥漫着咖啡和图纸味道的小公寓。
她即使自己明明还在为甲方爸爸的夺命连环call苦恼,对着电脑屏幕上复杂的建筑结构图,眼皮重使好似挂了铅块。
为了达到项目截止日期,她己经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跳动一切带着沉闷的抗议。
然后呢?
然后……好像是眼前一黑,身体骤然失去平衡,耳边是同事依稀的惊呼,接着便是这无休止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与疼痛。
“过劳死?
还是猝死?”
林蔚的思绪像生锈的齿轮,困难地转动着,“也好啊,至少……不用反复修改图纸了。”
一种荒唐的释放感情不自禁。
但下一秒,更加鲜明的感官体验涌了而至。
身下是柔软却带着些许凉意的锦缎被褥,触感细腻令不像凡品。
空气中那若有似没有的檀香,沉静那么悠远,让她紊乱的大脑稍稍清明。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朦胧的光线刺入眼帘,让她不爽地眯了眯。
映入眼帘的,并非医院煞白的天花板,也并非她那布满图纸和模型的工位。
而是……一片绣着细致缠枝莲纹样的杏黄色纱帐。
纱帐轻垂,朦朦胧胧地勾勒出房间的轮廓。
视线缓缓移动,古色古香的雕花木窗,窗棂上糊着洁白的韧纸,透进和煦的天光。
不远处,一张紫檀木梳妆台上,静静摆放着一面椭圆形的铜镜,镜面虽有些模糊,却依然能显现出淡淡的人影。
林蔚的心猛地一沉,应有的荒诞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疯狂蔓延。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拨动了西肢百骸的剧痛,尤其是胸口,仿佛被巨石碾过,每一次呼吸全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嘶……”她倒抽一口冷气,这疼痛感真是令让她无法怀疑。
她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想要扶稳床沿。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只完全陌生的手——纤细、白皙,指甲修剪令圆润整齐,透着的淡淡的粉色,手腕上还套着一只温润的白玉镯子。
这个并非她的手!
林蔚的手因为经年握笔画图,指尖和虎口处有薄茧,肤色也因为熬夜和不规律作息并且显得感到暗沉。
可是这只手……精妙得好比一件艺术品。
心脏狂跳起来,她倏地转过脸,观向那面铜镜。
镜中映出一张依稀并且陌生的脸庞。
柳叶眉,杏仁眼,小巧挺翘的鼻梁,如樱桃般小巧的嘴唇目前因失血并且显得煞白。
虽然面色憔悴,病容难掩,可是依然能看出那惊人的美貌底子。
青丝如瀑般洒落于于枕上,更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楚楚可怜。
这副脸,美则美矣,却绝不是她林蔚那副顶多算清秀、多年挂着黑眼圈的脸!
“不……不可能……”林蔚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她自己一切未曾察觉的陌生音色,清脆中透着柔弱。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同着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小姐……你醒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青绿色短袄,梳着双丫髻,约莫十三西岁的小丫鬟,端着一个黑漆茶盘,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她注意到林蔚睁着眼睛,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显出惊喜交加的神色,但那惊喜中又似乎夹杂着一点难以言喻的……畏惧?
“小姐,你终于醒来了!
太好了!
您都昏迷三日了,可吓死奴婢了!”
小丫鬟快步走到床边,眼圈微微红了,却又不敢靠的太近。
“小姐?”
林蔚看着眼前这个古装打扮的小丫鬟,脑子里“嗡”的一声,犹如有无数信息碎片炸开,又迅速汇聚。
她不是在做梦她也不是在片场。
她……穿越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霹雳,劈的她外焦里嫩。
“水……”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哎!
水来了,药也刚熬好,温温的,小姐快趁热喝。”
小丫鬟连将盘子放在床头的小几上,拿起一份白瓷茶杯,小心地递到林蔚嘴边。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暂时缓解了干渴,也让林蔚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
她看着小丫鬟那张既担忧又有些闪躲的脸,试探着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我是谁?”
小丫鬟闻言,手一抖,杯中的水差点洒出来。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林蔚,声音都变了调:“小姐!
您……您不记得了?
这里是……是咱们沈府,您是沈家嫡长女,沈清月啊!
小姐,您可别吓奴婢啊!”
沈府?
沈家嫡长女?
沈清月?
陌生的名字,陌生的身份。
与此同时,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地冲入她的脑海。
画面支离破碎,声音嘈杂纷乱。
威严的父亲冷漠的眼神,继母伪善的笑容,庶妹得意的挑衅,还有一个模糊的、让她心口莫名抽痛的男子背影……争吵,陷害,落水,冰冷刺骨的河水……还有那深入骨髓的恨意与不甘!
“啊——!”
林蔚抱着头,痛苦地低吟出声。
这些汹涌而来的情绪和记忆碎片,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再次撕裂。
原来,这具身体的原主叫沈清月,是这大靖朝户部侍郎沈文渊的嫡长女。
三天前,她在自家后花园的湖边“失足”落水,被人救起后便一首高烧昏迷,人事不省。
而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建筑狗林蔚,就在刚才,占据了这位不幸溺水身亡的古代小姐的身体。
穿越?
重生?
林蔚,不,或许现在应该叫沈清月了。
她看着自己苍白纤细的手指,感受着胸口依旧隐隐传来的痛楚,以及脑海中残留的属于原主的强烈不甘,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而复杂的笑意。
既来之,则安之?
说得轻巧。
这沈府,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善地。
嫡长女的身份看似尊贵,但从那些记忆碎片来看,这位沈清月小姐的日子,过得恐怕是如履薄冰。
而她林蔚,一个除了画图、熬夜、和甲方斗智斗勇之外,几乎没什么生存技能的现代人,要如何在这个等级森严、处处是坑的古代宅院里活下去?
还要……替这个身体的原主,洗刷冤屈,查明真相?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她此刻迷茫而又充满未知的前路。
她的人生,在她猝死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却又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在另一个时空,另一个人的身上,重新开始了。
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为生计奔波、疲惫不堪的林蔚。
她是沈清月。
而沈清月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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