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阳蹲在村口早餐摊的塑料凳上，和一碗甜沫较劲。
油条泡得软塌塌的，活像他被裁员后瘫在出租屋沙发上的模样。
张婶的油锅滋啦作响，溅起的油星子差点燎了他的裤腿："大学生，生灶火学会没？
你爹那诊所的烟囱都快让麻雀做窝了！
""张婶，您这油条要是能支棱起来，我明天就能修好烟囱。
"他叼着半截油条，掏出手机对准摊头褪色的二维码——余额提示音比唢呐还嘹亮："支付宝到账，三——元——"晒谷场那头飘来王老三破锣似的笑声："阳仔！
你爹种的黄精都让野猪拱了，你倒是学学人家铁柱！
"顺着他的油手指望去，赵铁柱的朋友圈正在村口电线杆上迎风招展：照片里这货戴着大金链子，在深圳夜店搂着俩姑娘，配文"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陆青阳摸出钥匙串上的青铜挂件，对着阳光眯眼瞧。
这是十二岁生日时老爹送的，说是能"镇宅辟邪"，结果辟没辟邪不知道，倒是辟走了他整个青春期敢来串门的女同学——隔壁二妞当年被这玩意吓得摔进他家腌菜缸，至今见了他还翻白眼。
"青阳啊，你家电表箱漏水了！
"村电工老陈骑着二八大杠呼啸而过，车筐里塞着半只烧鸡。
诊所门前的"妙手回春"匾额歪得更厉害了，陆青阳琢磨着要不要改成"代写暑假作业"，毕竟三姑婆己经领着五个熊孩子堵了他三天门。
后院的忍冬藤倒是长得嚣张，绿油油地糊满了西墙。
陆青阳抄起生锈的剪子比划两下，藤蔓里突然掉出个褪色的风筝骨架——还是老爹用《华东地形图》糊的，那年中元节挂在祠堂飞檐上，被铜铃铛划破的豁口里，至今卡着片嘲风兽的鳞甲。
"大学生！
有你的快递！
"邮差小刘的电动车碾过青石板路，惊起一群啄食的芦花鸡。
包裹是个鞋盒大的木箱，寄件人栏画了条歪歪扭扭的龙，拆开是老爹失踪前最爱穿的工装马甲。
陆青阳刚拎起衣服，兜里哗啦啦掉出三枚铜钱、半块朱砂和一张泛黄的彩票——开奖日期正是老爹进山那天的七月初七。
祠堂方向突然炸开周阿公的怒骂："哪个缺德玩意儿偷供果！
"陆青阳扒着墙头偷瞄，只见八只肥硕的橘猫正蹲在供桌上开茶话会，领头的那只嘴里还叼着个干瘪的苹果核。
老头举着笤帚转了三圈，最后气喘吁吁地瘫在门槛上："明远啊，你儿子要是有人家猫崽子一半机灵......"夕阳把晒谷场染成咸蛋黄色时，陆青阳蹲在自家门槛上啃第五根油条。
手机屏幕亮起导师的朋友圈：那老头正在三亚海滩比着剪刀手，定位写着"民俗田野考察"。
屋檐下的铜铃突然叮咚一响，惊得他手一抖，油条精准掉进门前的老鼠洞——洞里立刻传来愤怒的吱吱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给耗子上了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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