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无数银针般刺向挡风玻璃,雨刷器以最大频率摆动,却仍无法驱散那层厚重的雨幕。
我紧握方向盘的指节己经发白,车速指针指向120,远超这条郊区公路60公里的限速。
后视镜里,警车的红蓝灯光在雨帘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操!
"我咬紧牙关,再次踩下油门。
车子在湿滑的路面上微微打滑,我急忙调整方向,感觉到后背渗出的冷汗浸湿了衬衫。
不能被抓,至少现在不行。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没做完。
一道闪电劈开夜空,惨白的光芒中,前方路中央突然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我本能地猛踩刹车,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子失控旋转,最后"砰"的一声撞上了路边的护栏。
安全气囊爆开的瞬间,我的头被狠狠撞向座椅靠背。
眩晕感如潮水般涌来,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我强忍着恶心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冰冷的雨水立刻浇了我一身,让我稍微清醒了些。
"喂!
你没事吧?
"我踉跄着走向那个倒在路中央的身影。
那是个女人,长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苍白的脸上,身下一小滩血正在被雨水稀释成淡粉色。
我蹲下身,颤抖的手指探向她的颈动脉——还在跳动,但很微弱。
警笛声越来越近。
我犹豫了一秒,然后弯腰将她抱起。
她比我想象中轻得多,像一片落叶般蜷缩在我怀里,额头滚烫。
"坚持住,"我低声说,不知道是在对她说还是对自己,"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我的房子孤零零地立在郊区小路的尽头,周围五百米内没有邻居,这正是我选择这里的原因。
我踢开大门,将女人放在客厅的皮质沙发上,然后立刻折返去拿医药箱。
灯光下,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二十七八岁左右,五官精致得像是精心雕琢过,即使昏迷中也透着一股倔强。
她的左腿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血己经浸透了浅色牛仔裤,在布料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得罪了。
"我剪开她的裤腿,伤口比想象中严重,皮肉外翻,隐约可见白骨。
我用酒精消毒时,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睫毛剧烈颤动,但没醒来。
包扎完毕,我坐在对面的扶手椅上,点燃一支烟。
尼古丁让我的神经稍微平静下来。
警车没有追来,可能因为暴雨放弃了追踪,或者根本没看到我拐进这条小路。
无论如何,我暂时安全了。
但这个女人是谁?
为什么深夜独自出现在荒郊野外?
我翻找她的随身物品,只找到一个米色小钱包。
里面有三张百元钞票,一张身份证——王梦颜,28岁,住址是市中心的水岸华庭,那个一平米十万的高档小区。
没有信用卡,没有手机,这很不寻常。
"唔..."沙发上的她突然发出声音,我立刻把钱包塞回她外套口袋。
她的眼睛慢慢睁开,那是一双很特别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在灯光下像融化的蜜糖,周围有一圈浅灰色的虹膜。
她茫然地环顾西周,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瞬间变得警觉。
"你是谁?
我在哪?
"她试图坐起来,却因腿伤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手指紧紧抓住沙发扶手,指节泛白。
"许晨光。
"我没有靠近,保持两米的安全距离,"你突然出现在马路上,我的车撞到了你。
你的腿受伤了,外面暴雨,所以我带你来了我家。
"她低头查看自己的腿,又警惕地打量着我,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像是在读取什么信息:"为什么不送我去医院?
""雨太大,路况危险。
"我撒了个谎,同时观察她的反应,"而且...我喝了点酒。
"这个理由似乎让她稍微放松了些。
她重新靠回沙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边缘的线头,这个动作看起来既脆弱又戒备:"我的包呢?
""没看到,可能掉在事故现场了。
"我递给她一杯温水,"你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那里吗?
"她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盯着水面,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不记得了。
"语气太过平静,明显在说谎。
我们陷入沉默。
雨声填充着房间的每个角落。
我注意到她的目光不时扫过房间的各个角落——橡木书架、玻璃茶几、墙上的风景照片,像是在寻找什么或者记忆什么。
她的视线在通往地下室的门上停留了半秒,又迅速移开。
"你一个人住?
"她突然问,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
"嗯。
"我简短地回答,不想多谈。
"做设计的?
"她指了指我放在角落的Wacom手绘板,旁边堆着几本《平面设计年鉴》。
"自由职业,接些零活。
"我站起身,衬衫下摆擦过茶几,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你休息吧,我去给你拿条毯子。
"走进卧室,我立刻锁上门,从床底下拉出一个黑色铝合金行李箱。
密码锁弹开的瞬间,我的心跳才恢复正常。
里面整齐地放着三套衣服、两顶假发、三本不同名字的护照和一把格洛克19手枪。
我迅速换了件干净的深蓝色衬衫,把染血的那件塞进黑色垃圾袋,扎紧袋口。
然后从衣柜顶层拿出一条灰色羊毛毯。
回到客厅,她己经坐起来了,正盯着墙上我随手画的建筑素描看,那是去年在巴塞罗那旅行时画的米拉之家。
"你喜欢画画?
"她接过毯子时问道,指尖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腕,冰凉得像雨夜。
"偶尔。
"我含糊地回答,注意到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涂着透明的指甲油,但右手无名指有一圈淡淡的痕迹,像是长期戴戒指留下的。
她顺着我的目光缩回手,用毯子盖住腿:"谢谢你...救了我。
"这句话说得很轻,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不客气。
"我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保持安全距离,"等雨小些,我送你回家。
""我没地方可去。
"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眼神飘向窗外的黑暗。
我挑眉:"身份证上不是有地址吗?
水岸华庭,不错的楼盘。
""那是我前夫的房子。
"她苦笑,手指绞在一起,"我们上周离婚了。
"这个动作与她说的话形成微妙的反差。
这解释了她手指上的戒痕,但我并不完全相信。
她的眼神里有种东西,一种我熟悉的、猎食者的警觉。
普通人在陌生环境不会这么镇定,不会这么细致地观察周围的一切。
"你可以暂时住客房,"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等腿伤好些再走。
"她点点头,目光却飘向通往地下室的门。
那扇门总是锁着,钥匙在我裤子口袋里贴着大腿的位置。
"那下面是什么?
"她状似随意地问,拿起水杯抿了一口,眼睛却紧盯着我的反应。
"储藏室,堆满了杂物。
"我转移话题,站起身时故意让钥匙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饿了吗?
我去做点吃的。
"厨房里,我一边煮面一边透过门缝观察她。
她正小心地站起来,扶着家具在客厅缓慢移动,每一步都因腿伤而微微皱眉。
最后停在我的书架前,抽出一本《沉默的羔羊》翻看。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本犯罪小说,书页间夹着几张不能见光的照片。
我的心跳加速,差点打翻锅子。
那些照片是..."许先生,"她突然喊道,声音穿透我的思绪,"你的面要糊了。
"我关掉火,端着两碗番茄牛肉面回到客厅。
她己经坐回沙发,书也放回了原位,但我注意到其中一张照片的边缘露了出来——那是我三个月前在第七码头拍的照片,背景里隐约可见一个被捆绑的人影。
"你手上有伤疤。
"她指着我的右手腕,那里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蜿蜒至袖口内侧,像一条扭曲的蜈蚣。
"小时候的意外。
"我缩回手,把面推给她,"吃吧。
"她挑起一筷子面,在送入嘴前突然停住:"你知道人在说谎时,瞳孔会放大吗?
"我僵住了,面条悬在半空:"什么意思?
""没什么,"她微笑,眼角浮现细小的纹路,"只是我前夫是个心理医生,耳濡目染学了些皮毛。
"她终于吃下第一口面,"味道不错。
"我们沉默地吃完面。
雨依然下个不停,屋顶传来密集的敲打声。
她看起来很疲惫,眼皮开始打架,却仍强撑着保持警觉。
"我带你去客房。
"我拿起医药箱,扶她站起来。
她的手臂在我掌心中轻颤,体温偏高。
客房在走廊尽头,简单但干净。
她坐在床边,我蹲下检查她的伤口。
绷带没有渗血,但周围皮肤有些发红。
"可能会感染,"我说,拆开绷带重新上药,"明天得换药。
""你懂得不少医疗知识。
"她低头看着我熟练的动作,声音里带着探究。
"自学过一些。
"我系好最后一个结,起身准备离开,"浴室在走廊右边,柜子里有新牙刷和毛巾。
有事叫我。
""许晨光。
"她叫住我,手指捏着毯子边缘,"为什么帮我?
"我停在门口,没有回头,视线落在走廊墙上的挂钟上——凌晨2:17:"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无处可去。
"回到自己的卧室,我锁上门,从枕头下取出另一部诺基亚功能机。
有一条未读短信:"目标己确认,明晚八点,老码头见。
别搞砸了。
——K"我删除短信,走到窗前。
雨变小了,但夜色更浓,像化不开的墨。
那个叫王梦颜的女人身上有太多疑点,留她在这里是个冒险。
但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可能是解开某个谜题的关键,或者一把能打开新局面的钥匙。
床头柜的抽屉里,放着一份精心整理的剪报集,最上面的一张是三个月前某能源企业总裁失踪案的报道,旁边贴着他的照片和我的笔记。
我抚过照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照片上的男人西装革履,眼神傲慢,和我最后一次见他时判若两人。
明天,一切都会结束。
然后我会弄清楚王梦颜到底是谁,以及她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条路上。
窗外,一道闪电照亮夜空,瞬间的光亮中,我似乎看到对面客房窗帘后站着一个人影。
但当我定睛看去时,那里只有黑暗和雨滴滑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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