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入伏,仁城最热的季节来临。
路边的乌桕树青绿一片,墙壁爬上一朵朵艳红的玫瑰,刺眼的阳光被叶片疏漏碎落在白墙,浓红的花瓣印上一圈淡淡柔黄,像是被人加了一层滤镜。
游客纷纷驻足拿起手机拍照,可闻月却见怪不怪,她要赶着时间去授课,不然又免不了被学员抱怨。
大学毕业闻月就拿着奖学金和兼职存下的钱在仁城这座三线小县城上开了一家舞蹈工作室。
虽然没有让她成为富婆,但也能勉强存点积蓄。
闻月挤上公交车,包里的电话也一阵阵的振动。
闻月摸出手机,随后无奈的说:“妈,您又怎么了?
我马上要教课了。”
“我知道。”
徐慧敏那边似乎是在做饭,她的声音混杂着剁肉声,噼里啪啦的:“你记得下班回来的时候买几瓶啤酒和饮料,你爸说晚上吃火锅。”
又到一站,上来的人挤着闻月往后倒退了一步,闻月不小心踩到一旁的大爷,她赶忙转头道了声歉。
这站停在学校,下车的人多,车上留下空位,闻月转身寻了个位置坐下。
“大夏天吃火锅?”
她嘴里的牛奶喝完了,她取下书包将空盒子放进去,又说:“等会吃了就得长痘痘,我不吃。”
徐女士剁肉的动作一停,她低低的喊了闻月一声。
随后轻着语气说:“今早上你萧叔叔打来电话,他们从美国搬回来了,你爸今晚是请他们来吃火锅的。”
闻月不相信,她嘴里咬着面包,含糊不清道:“你就骗我吧,要到了,我先挂了。”
挂断电话,公交车也停站了,闻月起身被推搡着下车。
她走到一旁,将书包里的牛奶盒和垃圾扔进垃圾箱。
刚走进工作室,前台新招的小姑娘就起身向闻月鞠了个躬,说道:“老板,早上好。”
闻月被她极认真的模样给逗笑,她抿唇轻笑,从包里拿出徐女士塞的苹果放到前台。
“早上好。”
闻月笑着说:“我可不是什么老板,我比你大,叫我一声姐就行了。”
小姑娘连忙点头,接过苹果。
“好,谢谢闻月姐,我叫李婉。”
闻月跟李婉匆匆聊了几句后便上楼走进舞蹈室,她放下书包打开空调。
闻月教的是成人古典舞,学员们陆陆续续进来了。
她脱下外套放到椅子上,走至镜子中央开始了今天的课程教学。
闻月开这间舞蹈室时,父母是不同意的,说她与其在这三线小县城里消耗青春,还不如到大城市去就业。
今年她27了,徐女士看着她身边同学都己经结婚生子,要不然就是谈婚论嫁了。
而她还窝在自己的舒适圈不愿意跟异性接触,为这件事徐女士逮到机会就要给闻月相亲。
闻月的喜欢安静,她觉得这样平平淡淡才是最满意的生活。
她享受一个人的生活,如果要硬生生的挤入一个人的话,她是真的不习惯。
闻月想到徐女士今早的电话,当年和萧鹤川闹得不欢而散,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么会愿意回来。
闻月有一瞬的恍惚,多年前的景象又依稀浮现。
少年站在人流密集的机场,单薄的外套,帽檐压着细碎的短发。
他孤身一人在大厅,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方向发呆。
周遭的人走了又换,他还是安静的坐在那儿,眼睫低敛着。
当时闻月有一瞬后悔,她想冲冲过去紧紧抱住他,告诉他:“我没有不要你,我也没有骗你。”
可她并没有这样做,因为如果她真的那样冲动的话,那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失败了。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萧鹤川才僵硬的动了动手指。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一张信纸,自嘲一笑,随即扔进垃圾桶转身离开。
背影亦如第一面,落寞颓然。
他在登机前给闻月发了一条信息。
他说:“闻月,就到这儿吧,我不执着了,也不为难你了。”
闻月和萧鹤川有过一段难以释怀的恋爱,这段感情开始的很仓促可结束的时候却让两人差点走不出来。
在这段感情里说爱可能有些虚伪,满心的遗憾却是真的,遗憾到闻月选择逃避。
萧鹤川是个冷漠疏离的性子,分手后他便像失踪人口一样,这些年闻月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
闻月时间还算自由。
舞蹈工作室只是她的副业,周六周日来上课,周一到周五在小公司做文秘。
闻月下班后回到小区,都要走到门口时,她才想起来徐女士的吩咐。
闻月只好又下楼到超市去买东西,她不知道该买什么啤酒,只好逛着酒水区。
闻月随便买了几瓶啤酒和饮料便提着上楼,她停到门口时手指被袋子己经勒得有些泛紫。
她换了只手随后摸出钥匙开门,开门那一瞬,闻月看见沙发上坐着的萧峰。
她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喊道:“萧叔叔。”
萧峰点点头,笑道:“小闻月还是那么漂亮,好久不见呐。”
闻月客套几句,随后换好鞋,提着东西走进厨房。
徐慧萍在煲汤,见闻月回来以后,舀了一勺到碗里递给她:“跟萧叔叔打招呼了吗?”
“嗯。”
闻月接过来,汤很烫,她端着碗吹了吹热气,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问道:“妈妈,萧鹤川他没有来吗?”
“他好像在忙着工作没回来。”
“哦,这样啊。”
闻月抿了抿唇,低下眼睫。
她就说,萧鹤川是不会回来的。
等闻父回来后,徐慧萍将锅底端了出来,几人围坐在桌前。
饭桌上萧峰跟闻父互相倾诉着工作的不易。
闻月也才从萧峰口中得知,萧鹤川的妈妈出国没两年就己经去世了,因为酒醉驾驶出车祸成了植物人。
萧鹤川因此没有再读书,而是自己打工挣钱交医院里面每个月的高额费用,纵使这样也还是没能将她留下来。
长辈的话题总是会莫名其妙跑到晚辈身上,就比如现在。
萧峰看向闻月,询问道:“小月有男朋友了吗?”
闻月闻言嘴里嚼的排骨也停了,她抬眼看了眼,果不其然桌上的三双眼睛都落到自己身上。
闻月想随口搪塞过去:“没有,还没遇到合适的。”
但不成想萧峰又点头说道:“该上点心了,鹤川也是到现在都还没个女朋友,都快奔三的人了,唉……”萧鹤川没有女朋友?
应该……不可能吧。
印象里的他好像异性缘挺好的,反正托她送情书的都有好几个。
那时候的情感懵懂,而萧鹤川各方面都是学校排尖的,又是省状元,喜欢他的女生自然不少。
这几年在国外估计萧鹤川谈了不知道多少个外国女朋友…闻月想到这儿,抿了抿唇吐出嘴里的骨头。
“妈你这糖醋排骨醋放少了,没什么酸味。”
徐慧萍闻言夹了块排骨尝着味道,她蹙眉道:“没有啊,刚合适。”
闻月不出声还好,她这一问,徐慧萍便将注意力落到她脸上。
徐慧萍不知想到什么,她朝萧峰问道:“小川好像比梅子大几个月,他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这小子几年前跟朋友开了家小公司。”
萧峰放下酒杯叹了口气,他语气里满是无奈:“我让他找份能长久稳定的工作也不肯,成天就窝在公司里能干出个什么名堂。”
徐慧萍一听完就激动了,她忙附和道:“对啊,我家闻月也是,开了家舞蹈室,教人学舞。”
“收入不稳定不说,成天又不和异性接触,你说这哪里能找到对象嘛。”
“哎呀,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这些老古板就别拿过去的那一套来约束他们了。”
闻峻拍了拍萧峰的肩膀,给他倒着酒。
“天高任鸟飞,水深鱼自游,我们管不住的。”
得,火烧到自己这儿了。
闻月默默低头喝着碗里的汤,省得徐女士等会又看她不顺眼讲大道理。
闻月快速的喝完汤便下桌了,她再多待一会儿,这桌饭就是“政治”课了。
她坐到沙发上,无聊的摸出手机,想起刚刚萧峰说的话。
她点开微信本想刷会儿朋友圈,这才看到陶立夏发给她的结婚请帖。
闻月看见新郎的名字还怀疑看错了,她又细细放大看了几眼,确实没有错,还真的是简珵。
还记得在高中时期两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简珵又总爱欺负陶立夏,这怎么现在还结婚了。
闻月正不解时,恰好陶立夏就给她打来电话。
闻月跑回卧室关上门,她躺到床上,那头的陶立夏问道:“梅子你看到我发的消息了吗?”
“看到了。”
闻月笑着打趣:“瞒得够深啊,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
“还不是因为他呗,他说响应国家号召,尽早生个儿子去参军。”
这话里透出的嚣张气焰,倒确实像简珵能说出来的。
“好,到时候一定来喝你和简珵的喜酒。”
陶立夏哑然失笑,又说:“你可不能光来喝喜酒啊,你得来给我当伴娘呐。”
“我吗?”
“对啊。”
闻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真的是你。”
陶立夏笑声愉悦,她轻声说:“你下个月29来给我当伴娘。”
“啊……好。”
闻月应了一声,随后陶立夏安静几秒,八卦兮兮的问:“你知道吗,萧鹤川回来了。”
闻月一怔,不是说他没有回来吗。
哦…原来他回来了,只是不想来她家,不想看到她而己。
“我跟他没有联系了。”
“啊,当时我最羡慕的就是你们这一对……”陶立夏意识到话说得不对,她连忙止住话语,打着哈哈扯开话题。
“那好吧,到时候要试礼服的时候我给你联系。”
“好。”
挂断电话。
闻月抬眼看着墙壁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走钟声清晰可闻。
当年是她做的太绝了,不仅删除拉黑了萧鹤川所有的联系方式,还换了电话卡和微信号。
她欠他一句对不起。
—这晚萧峰和书峻都喝醉了,书峻不放心便提出让徐慧萍和闻月送萧峰回家。
萧鹤川家离闻月家只有一条巷子之隔,母女俩在后面跟着走得摇摇晃晃的萧峰。
等走过了巷子,闻月看着二楼一间亮着灯的房间。
暖黄色的灯光,窗边上还放着一盆绿植,一只三花猫趴在窗边,尾巴垂下来时不时晃一下。
那是萧鹤川的房间,他在家。
闻月停下脚步,叫住徐慧萍说:“妈妈我有点不舒服,你送萧叔叔回家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行。”
徐慧萍回头叮嘱道:“别乱跑,天黑了。”
闻月点头“嗯”了一声,旋即侧身站在墙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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