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野的登山靴碾碎一片风化的页岩，夕阳把伏牛山的褶皱投成巨大的阴影囚笼。
他蹲在牛首峰东侧断崖边，防风打火机的火苗第三次舔上刚采集的岩芯样本。
"咔嗒。
"灰白色流纹岩断面在火光中泛起青蓝色荧光，仿佛某种深海生物的磷光器官。
这不符合任何己知矿物反应——林牧野的后颈泛起鸡皮疙瘩，三十七岁的地质学教授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面对未知生物标本的实习生。
"林教授！
爆破组到位了！
"对讲机里传来工程队长老张的破锣嗓，惊起悬崖下方灌木丛里的白冠长尾雉。
这种国家一级保护禽类展开黑白相间的尾羽，掠过断崖时翅膀扇动的气流，掀翻了林牧野放在岩石上的护目镜。
他伸手去抓滚落的护目镜，指尖触到岩缝里渗出的粘液。
暗红色，带着铁锈腥味，像凝固的血浆。
这个联想让他胃部抽搐——作为无神论者，他更愿意相信这是某种含铁硫化物氧化的产物。
无人机嗡嗡升空，实时传回的航拍画面却让他的科学信仰出现裂痕。
屏幕上，伏牛山西麓的褶皱带呈现诡异的规律性：平行排列的V型谷像肋骨的凹陷，环形山脊构成完整的颈椎轮廓，而牛首峰的断崖赫然呈现出某种巨型生物头骨的眼窝结构。
"这不可能......"他调出三天前的地质雷达扫描图对比。
当时显示的普通喀斯特地貌，此刻竟在卫星图层叠加下显现出完整的生物骨架影像，连尾椎末端的十二节椎骨都清晰可辨。
山风突然转向，林牧野的防风衣下摆被掀起。
怀表式盖革计数器发出蜂鸣——辐射值在安全范围内，但表盘背面镶嵌的祖传明代水罗盘开始疯狂旋转。
铜制天池里的磁针划出残影，仿佛被无形力量攫住的蜂鸟。
"推迟爆破！
"他冲着对讲机大喊，声音被突如其来的次声波震得支离破碎。
那是种穿透胸腔的低频震动，像深海中蓝鲸的悲鸣，又像地壳板块挤压的呻吟。
登山靴底的振动传感模块显示频率为7.83Hz——舒曼共振的基准值，地球本身的心跳。
但伏牛山的心跳正在加速。
"林教授您说啥？
"老张的回复夹杂着钻探机的轰鸣，"雷管己经埋好了，气象台说半小时后有暴雨......"林牧野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抓起岩样背包冲向观测点，登山杖戳进松软的腐殖土时，带出一串葡萄状的血红色球粒。
这些首径2mm左右的奇异颗粒在暮色中泛着金属光泽，像被碾碎的石榴石，又像干涸的血痂。
三百米外的爆破点上，二十吨重的旋挖钻机正在预热引擎。
操作员小刘叼着烟调试液压臂，橘色安全帽上贴着女儿送的卡通贴纸。
林牧野突然想起上周在县博物馆看到的汉代青铜器——那些雷纹装饰与此刻岩缝中蔓延的金色纹路惊人相似。
"不能炸！
"他挥舞着激光测距仪，"岩层里有未知空腔结构！
"晚了。
第一声爆破闷响从地底传来时，林牧野看到此生难忘的画面：牛首峰的灰褐色花岗岩表面渗出暗红血丝，如同苏醒的毛细血管网络。
断裂的峰顶缓缓抬升，嶙峋山石在暮色中扭曲成虬结的筋肉组织。
五百米外的爆破点腾起紫色烟尘——锰含量超标岩石的标志色，但眼前翻涌的分明是生物组织腐败的靛青色雾气。
"山神发怒了！
"几个当地民工扔掉工具往山下狂奔。
老张抓着起爆器僵在原地，这个干了二十年隧道工程的老兵，此刻正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掌纹里嵌满细碎的金色晶粒，像某种古老神秘的刺青。
林牧野的防护面罩在第二次爆炸冲击波中碎裂。
他踉跄着扶住岩壁，掌心被锋利的晶石划破。
鲜血渗入岩缝的瞬间，远古的悲鸣在颅腔内炸响。
无数画面如火山喷发般涌出：云海中翻腾的白色巨兽，鳞片间隙流淌着液态星光；脚踏风火轮的少年仙人挥出火焰金轮，斩断的兽角坠向人间化作玉脉；最后是那双黄金竖瞳，在陨落时倒映出八百里伏牛山脉初生的褶皱......"监测站！
快启动紧急预案！
"他冲着对讲机嘶吼，却发现设备早己被血晶侵蚀。
液晶屏上爬满蛛网状的金色纹路，像某种正在复活的电路图腾。
第三次爆炸引发的山崩如同慢镜头。
林牧野看着自己的血珠悬浮在空中，勾勒出二十八宿星图的轨迹。
那些血珠突然加速飞向牛首峰，在接触岩壁的刹那，整座山峰发出洪荒巨兽般的呜咽。
他最后的清醒意识停留在视网膜残留的影像：老张被金色晶刺贯穿的小腿，民工们石化般的惊骇表情，还有旋挖钻机液压管里喷出的、带着白玉光泽的粘稠液体——那分明是生物才有的组织液。
当黑暗吞没视野时，林牧野的右手食指开始玉化。
半透明的翡翠色从指甲向指节蔓延，皮下浮现出与山体相同的天衍纹路。
在他彻底昏迷前，恍惚听见云层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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