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十二扇鎏金蟠龙门訇然中开，朔风卷着细雪扑入殿内。
秦渊跪在第九阶玉墀的阴影里，玄色朝服下摆浸在金砖地的薄霜中，凝成一片青灰色的寒甲。
他数着从垂旒缝隙漏下的日光，当第七十三道金辉掠过眼前时，终于听到龙椅上传来一声裹着痰音的轻咳。
“呈上来。
“掌印太监拖着錾金云纹盘从皇子队列前经过，盘中的奏章堆得小山般高。
紫檀木镇纸压着锦缎奏折，唯独移到秦渊面前时，青玉螭钮下压着的素宣白得刺眼。
三皇子玄色蟒纹袖口微动，一缕指风悄然袭向金盘边缘。
“叮——“金盘倾斜的刹那，秦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喉间腥甜翻涌，他借着玄色袖摆掩口的动作，将藏在舌底的朱砂丸碾碎。
殷红血沫溅上素宣，在穿过蟠龙柱的日光里洇出半片龙鳞纹路——与三日前冷宫偏殿暗格里那卷残破典籍上的金箔如出一辙。
“七弟这治国策，倒是颇有魏晋名士风骨。
“三皇子嗤笑声响彻大殿，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磕在蟠龙柱上，惊起梁间栖着的两只玄凤，“空无一物，妙极！
“鎏金狻猊香炉腾起的青烟突然凝滞。
皇帝枯瘦的手掀开十二旒白玉珠，露出半张阴鸷的脸。
秦渊盯着那双步步逼近的明黄皂靴，靴尖五爪金龙的眼珠竟是用西域血珀镶嵌，在雪光里泛着妖异的红。
“啪！
“浸过三年桐油的蟒鞭撕裂凝滞的空气，第一鞭就抽碎了素宣。
纸屑纷飞间，秦渊瞥见宣纸背面渗出的血渍正以某种玄奥轨迹蜿蜒——那分明是《九狱镇龙诀》第三重“龙游九渊“的经脉图！
三日前他在冷宫偏殿发现的残卷只有前两重，此刻缺失的部分竟在自己血中显形。
“陛下息怒！
“刑部尚书扑通跪倒，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七殿下先天不足，许是昨夜又犯了心疾......“第三鞭挟着罡风抽来时，秦渊忽然踉跄着扑向左侧。
动作看似笨拙，脚尖却精准踢中三皇子腰间玉佩的螭龙扣。
羊脂白玉应声而碎，飞溅的玉屑在日光照耀下竟折射出诡谲的蓝芒——淬了鸠羽毒的暗器！
“父皇明鉴！
“三皇子捂着破碎的衣襟怒喝，指尖却悄悄将半截玉扣碾成齑粉，“七弟这是蓄意......““够了。
“皇帝将蟒鞭扔回金盘，沾血的指尖在秦渊肩头停顿片刻。
少年单薄的脊背上，三道鞭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又在朱砂遮掩下化作狰狞血口。
这个细节让帝王瞳孔骤缩——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被乱棍打死的玉妃伤口也是这样诡异地愈合。
暮色漫过九重宫阙时，秦渊扶着冷宫的断垣缓缓首起身。
月光漏过檐角破碎的琉璃瓦，在他掌心投下一道游动的金线。
白日里沾了皇血的纸屑，此刻在掌心凝成完整的经脉图，那些金色纹路竟似活物般往皮肉里钻。
“果然要皇室血脉温养才能显形......“他捻着指间朱砂残渣低语，忽然侧耳倾听。
远处隐约传来金戈交鸣声，其间夹杂着夜枭凄厉的啼叫——这是影卫传递消息的暗号。
冷宫院墙外忽然响起杂沓脚步声。
秦渊反手将金箔塞进墙缝，顺势踢翻案头的酒坛。
当禁军撞开斑驳宫门时，只见满地狼藉中躺着个醉醺醺的身影，手中还攥着半截沾酒的羊皮卷。
“奉旨搜查！
“绣春刀挑开锦被的瞬间，秦渊闷哼着翻了个身。
酒液顺着床榻滴落，在地砖缝隙汇成蜿蜒小溪。
领头的千户突然皱眉——青砖缝隙里渗出的液体泛着诡异的金红色，像是稀释的龙血。
“大人！
“门外突然传来惊呼，“西北角井口冒血！
“众人呼啦啦涌向庭院。
秦渊趁机将舌尖压在齿间，一缕真气渡入腰间双鱼佩。
玉佩突然发烫，竟牵引着地砖下的金线游向井口方向。
当他佯装醉态跌跌撞撞跟出去时，正看见禁军从井中拖出一具女尸——穿着七日前失踪的浣衣局宫女的服饰。
“这......这是中了蛊毒！
“随行太医突然尖叫。
女尸裸露的脖颈上，密布着蛛网状的金线，与秦渊掌心尚未消退的纹路一模一样。
子夜梆声响起第三遍时，秦渊突然睁开假寐的双眼。
掌心传来的灼痛感让他皱眉——那道金线己完全没入少府穴，在皮肤下鼓起蚯蚓状的凸起。
他屏息按向腰间暗袋，指尖却触到一片温润。
是母亲留下的双鱼佩在发烫。
“咚！
“地底传来闷响，震得案头药碗泛起涟漪。
秦渊贴着冰凉的地面细听，隐约捕捉到锁链拖动的声响。
当他将耳朵完全贴住青砖时，一声苍凉的龙吟突然穿透骨髓。
“......终于等到你了......“宫墙外忽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秦渊闪电般翻身而起，袖中银针己扣在指间。
只见一道黑影翻窗而入，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来人蒙着面纱，但露出的一截脖颈上，赫然刺着与双鱼佩相同的图腾。
“别动。
“秦渊的银针抵住黑衣人喉间，另一只手却按在她肋下伤口，“追兵还有三十息到达，想活命就脱衣服。
“黑衣人瞳孔骤缩，反手亮出淬毒匕首。
秦渊叹口气，指尖在她云门穴轻轻一按。
女子顿时软倒在他怀中，面纱滑落瞬间，露出张苍白却艳丽的脸——竟是三皇子府中那个哑巴舞姬。
“得罪了。
“秦渊扯开她夜行衣，将人塞进装满药浴的木桶。
当禁军破门而入时，只见七皇子散着衣襟坐在桶沿，手中还拎着喝剩的半壶梨花白。
“七殿下可曾见过......““嘘——“少年醉眼朦胧地竖起食指，“美人正在沐浴，诸位要看个真切？
“众人慌忙退去。
待脚步声远去，秦渊突然掐住女子下颌：“南疆巫女居然敢用离魂蛊，你们圣女没教过怎么解同命契吗？
“女子猛然睁大双眼，尚未开口，远处突然传来震天巨响。
冷宫地砖轰然炸裂，一道龙形金芒首冲云霄，将九重宫阙照得如同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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