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二十年的京杭大运河,秋雨裹着枯叶拍在临清闸口。
胡雪岩攥着当票缩在渡口茅棚下,单衣早被雨水浸透。
当铺朝奉那句"棉袍子只值三十文"还在耳畔嗡嗡作响,他盯着河面上漕帮的"天庚号"粮船——船头那面玄色令旗,昨夜刚插上第五根白翎,意味着这趟押运己折了五条人命。
"哗啦!
"渡口酒肆里突然飞出个人影,踉跄着栽进泥水里。
胡雪岩瞥见那人腰间半枚断裂的玉佩,纹样竟是五品文官的云雁补子。
"欠漕帮的酒钱,拿命抵么?
"三个赤膊汉子堵住巷口,领头的手腕缠着浸血麻绳,正是漕帮"水鬼堂"的刀疤刘。
二醉汉挣扎着爬起,满襟污秽里竟透出股书卷气:"尔等可知私刑凌辱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刀疤刘一脚踹在他心口:"命官?
王有龄,你爹的绍兴知府早他妈被革职了!
"胡雪岩瞳孔一缩。
月前茶楼听书,说绍兴王家因库银亏空被抄,公子变卖祖宅北上候补,不想竟在此地撞见。
"且慢!
"胡雪岩抖开当票,湿透的宣纸上"裕泰钱庄"朱印赫然在目,"这位爷的酒钱,我付。
"刀疤刘的牛眼瞪得溜圆:"三十两雪花银,你拿命付?
"胡雪岩摘下贴身藏的鎏金怀表——那是老何临终所赠:"英国公使送的玩意儿,抵二百两。
"三漕帮汉子们哄笑着散去后,王有龄在泥浆里摸索破碎的眼镜:"萍水相逢,何以至此?
""不是赠,是买。
"胡雪岩解下他腰间玉佩,"家母信佛,这羊脂玉雕的莲花坠正合供奉。
"沉甸甸的织锦钱袋塞进王有龄怀中时,运河忽然传来闷雷——却是漕帮的炮船在催闸。
胡雪岩没看见王有龄颤抖的指尖,更没料到当夜三更,这块玉佩会裹着户部"候补盐大使"的委任状,静静躺回自己枕边。
西半月后天津卫码头,胡雪岩被堵在票号后院。
"王大人亲自批的盐引,怎会有假?
"他攥着漕帮的押运契书,冷汗浸透重衫。
票号掌柜的鼻烟壶敲得山响:"盐课司的印鉴昨儿刚改版,你这旧印文书..."话音未落,门外马蹄声碎。
王有龄一袭簇新鸂鶒补服踏进堂内,靴尖金线刺得人睁不开眼:"本官即日赴任两淮盐运使,哪位要验印鉴?
"五暮色染红运河时,胡雪岩在官船舷窗前摆开三碗黄酒。
"当日渡口三碗酒,今日我还三碗。
"王有龄摘了顶戴,"第一碗敬救命之恩,第二碗谢知遇之义,第三碗..."他忽然将酒泼入江中,"赌你我后半生功业。
"胡雪岩望向暮色中林立的漕船桅杆,盐引在袖中沙沙作响。
他此刻方悟,那夜扔进泥淖的哪里是玉佩,分明是钓起潜龙的金钩。
而真正的赌局,此刻才刚要开场。
(本章终)商道密码现代人脉经营常陷入"资源置换"的算计,却忘了最高明的投资叫"山穷水尽时的篝火"。
胡雪岩押上全部身家赌一个落魄书生,看似豪赌,实则是看透世情的毒辣——绝境中递出的半碗凉水,比锦缎堆里的金山更蚀骨铭心。
如今创投圈追捧"天使轮",殊不知真正的天使,从不在财报里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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