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的浊流化作青铜汁液,包裹着下坠的两人。
苏夜耳膜胀痛,视野里尽是翻涌的铜绿色泡沫。
林澜的唐刀在水流中划出真空隧道,刀锷饕餮疯狂吞噬着追来的青铜锁链,鳞甲缝隙渗出猩红血丝。
"别呼吸!
"林澜的唇语在青铜水中扭曲。
苏夜这才发现液体正从毛孔渗入血管,在皮下织成青铜网络。
他想起生物课解剖过的青蛙神经标本——此刻自己的静脉正在发出相同的青铜冷光。
下坠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
当脚尖触到河床时,苏夜看到了父亲日记里提过的"青铜之城":明代宝船与蒸汽货轮交错沉没,船骸间生长着青铜珊瑚;锈蚀的自行车与汉朝铜马车被铜锈焊为一体;日军留下的水雷外壳上,巴蜀图语与摩斯密码共同闪烁。
林澜拽着他游向最大的船骸。
那是艘民国时期的缉私舰,桅杆却顶着青铜制的观星台。
穿过舷窗时,苏夜看见自己的倒影——夔纹己蔓延到耳后,睫毛凝结着铜晶。
"这是同尘的盲区。
"林澜按动舰长室的罗盘,青铜仪表盘自动重组成门扉,"你父亲建的避难所。
"舱门开启的刹那,苏夜被浓重的铁锈味呛到。
二十平米的舱室里堆满泛黄账本,墙上钉着长江流域古地图,不同颜色的图钉标记着历年沉船点。
最刺眼的是居在中间那张1998年的老照片——穿灰西装的男人抱着婴儿站在船头,身后江面浮着青铜罗盘虚影。
"苏白水在这里推算了十五年。
"林澜擦拭着相框玻璃,"用河图洛书演绎法,在长江布下七处锁龙桩。
"她突然掀开地板暗格,涌出的齿轮差点割伤苏夜脚踝——那是台青铜差分机,无数算盘珠在齿轮间跳动,组成不断变幻的星象图。
苏夜触碰到差分机的瞬间,整艘船骸剧烈震颤。
青铜珊瑚突然暴长,刺穿舰体缠绕住他的脚踝。
林澜挥刀斩断藤蔓时,舱外传来埙声,陆沉舟的月白长衫在舷窗外飘荡如幽灵。
"小澜还是喜欢躲在老鼠洞里。
"埙声穿透青铜水幕,差分机的算珠开始错乱,"让苏公子看看真相如何?
"船骸西壁突然透明化。
苏夜看见整条苏州河底布满青铜血管,无数人形铜俑在管道中浮沉。
他们心口嵌着算珠,面容与苏家族谱上的画像一一对应。
在最粗壮的血管中央,浸泡着穿旗袍的女人——她的面容与陆沉舟折扇上的斑点完全一致。
"妈......"苏夜撞向透明舱壁。
女人颈间的珍珠项链突然睁开青铜眼瞳,他认出那是周岁照里母亲戴过的首饰。
林澜的刀柄猛击苏夜后颈:"醒过来!
这是同尘的蜃景!
"但为时己晚,差分机己全盘失控。
算珠弹射在舱壁上,打出与苏夜胎记相同的符咒。
整艘缉私舰开始坍缩,将两人抛向沸腾的青铜血管。
陆沉舟的埙声陡然尖锐。
青铜人俑们破壁而出,指尖伸出铜丝缠向苏夜。
林澜旋身斩出环形刀光,饕餮虚影暴涨着撕咬人俑。
苏夜在混乱中抓住母亲的手,却拽下半截青铜小臂——断面处露出齿轮与干涸的血渍。
"他们二十年前就被炼成青铜傀了!
"林澜拽着苏夜冲进血管缺口。
在青铜管道里爬行时,苏夜看见管壁上渗出父亲的字迹,是不断重复的"快逃"。
管道尽头豁然开朗。
巨型青铜鼎倒扣在河床,鼎身云雷纹间浮动着金陵女子大学的校徽。
林澜割破手腕,将血涂在鼎耳:"这是你母亲参与铸造的镇物,只有苏家人能......"话音未落,陆沉舟的折扇破空而至。
扇面展开的江山图里飞出青铜鹰群,利爪撕开林澜后背。
苏夜下意识抬手格挡,夔纹突然暴长,将整条右臂覆上青铜鳞甲。
剧痛中,他听见了龙吟。
不是棺椁里机械的摩擦声,而是混着电子杂音的哀鸣。
青铜鼎上的云雷纹开始流转,鼎内升起环状星图——正是教堂地下室的二十八宿图,只是此刻每颗星斗都映出母亲的面容。
"原来在这里。
"陆沉舟踏着鹰群落地,月白长衫浸满青铜血渍,"江雪眉的星命盘。
"苏夜突然头痛欲裂。
记忆碎片如玻璃碴在脑内翻搅:母亲抱着他哼苏州评弹,唱词却是青铜器的铭文;满月照进病房时,父亲用算珠在他额头烙下符咒;还有坠江那夜,母亲旗袍下露出的不是双腿,而是青铜鱼尾。
林澜的唐刀插进星图中央:"闭眼!
"苏夜视网膜残留着最后的画面:星斗崩落成青铜雨,每滴雨珠里都封印着母亲的记忆片段。
当最亮的那颗坠入掌心时,他听见了1998年的暴雨声。
"阿夜要记住。
"母亲的声音从青铜中传来,"算盘七归七除,锁的是龙,也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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