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的红绸在吊顶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林晚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这是2008年5月12日上午十点，她人生中最荒诞的一场婚礼——前世的她，在结婚证上签字时还在想，顾沉舟肩章上的两杠一星，究竟能不能换得来一场像样的恋爱。
“新娘新郎交换戒指。”
司仪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闷闷地撞进耳膜。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三个月后顾沉舟在抗震救灾中失去联系，她发疯似的冲到灾区，却在临时医疗点看见他背着高烧的小女孩穿梭在废墟间，迷彩服上的血渍比结婚证上的印章更刺眼。
后来呢？
后来她总说“你心里只有部队”，首到离婚协议书上的签名风干成疤，才从战友口中听说他在余震中为保护孕妇断了两根肋骨，却瞒着所有人。
“林晚？”
顾沉舟的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沙哑，像砂纸擦过生锈的枪管。
她抬头对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前世从未注意过的细节突然清晰：他右眼角有道极浅的疤，是三年前缉毒行动被弹片划伤的，此刻正随着眉峰微蹙而轻轻绷紧。
“嗯。”
她将戒指套进他掌心，触到虎口处的茧子——那是握枪磨出的印记，前世她总嫌这双手不够温柔，却忘了它们曾托起过坍塌的房梁。
当顾沉舟的指尖扣住她的指节时，她忽然想起地震后第七天，他浑身泥泞地回到家，第一句话是“厨房的保险丝换过了，别碰漏电的插线板”，而她只闻到他身上浓重的消毒水味，转身摔了碗筷。
掌声响起时，林晚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这一次，她要抓住命运的红绳。
婚宴在军区食堂简单摆了两桌，顾沉舟的战友们起哄着让新郎新娘喝交杯酒，他却端起搪瓷杯：“我下午三点归队，任务紧急。”
前世的她会冷笑“结个婚跟完成任务似的”，此刻却主动接过他的杯子：“我送你去车库。”
五月的风卷着杨絮掠过操场，军绿色的吉普停在梧桐树下。
顾沉舟弯腰放行李时，林晚看见他衬衫领口露出的锁骨下方，纹着极小的“舟”字——那是她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前世离婚后她才在他的体检报告照片里发现这个刺青，当时以为是巧合，此刻却突然明白，有些爱早在沉默中扎根。
“到了家属院别碰一楼张婶的月季花，她老花眼，总以为别人偷剪花枝。”
顾沉舟掏出钥匙串，金属环碰撞声里混着远处的军号，“床头柜抽屉里有军区医院的联络电话，记住区号。”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我……尽量每周打电话。”
前世的她会嫌他啰嗦，此刻却伸手抚平他肩章上的褶皱：“注意安全。”
指尖触到他硬硬的领章，突然想起地震那年他寄回家的信，最后一句是“晚晚，废墟下救出的小女孩说我像她爸爸，可我连你喜欢喝什么粥都不知道”。
当时的她把信揉成一团，现在却想，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在笨拙地学习如何爱。
吉普驶离时扬起细碎的尘土，林晚站在原地，看着车后窗上映出的自己——白婚纱的裙摆沾了灰，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妈妈发来的短信：“沉舟这孩子，把结婚申请书写了七遍才通过，你爸说他趴在办公桌上改到凌晨三点。”
眼泪猝不及防地涌出来。
前世的她总以为这场婚姻是长辈撮合，此刻才想起，第一次在军区大院遇见顾沉舟时，他正帮迷路的她找父亲，阳光穿过他的肩章，在地面投下小小的光斑。
原来有些缘分，早在她忽略的时光里埋下了种子。
回到新房，军区宿舍楼的阳光斜斜照进卧室，床头摆着两人的合影——她穿着白衬衫，他穿着常服，表情都有些僵硬。
前世的她觉得这张照片像证件照，此刻却发现顾沉舟的指尖在背后轻轻护着她的腰，只是被军装的下摆遮住了。
床头柜抽屉里，除了联络电话，还有个牛皮笔记本，封皮上写着“林晚备忘录”。
翻开第一页，是刚劲的钢笔字：“过敏药放在书架第三层，她乳糖不耐，牛奶要兑温水，每周三下午她去医院复查胃病，记得提前叫好出租车。”
字迹停在“出租车”三个字，后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林晚忽然想起，前世离婚时，顾沉舟把所有财产都留给她，只带走了这个笔记本。
原来从结婚前一个月开始，他就在偷偷记录她的习惯，像对待军事地图般认真，却从未说出口。
窗外传来新兵训练的口号声，林晚摸着笔记本上的字迹，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地板轻轻摇晃，窗台上的搪瓷缸子发出叮当响声——是地震，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汶川大地震。
她抓起手机冲下楼，突然想起前世顾沉舟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紧急集合令，而她当时正在家里发脾气，怪他婚礼当天归队。
这一次，她跑向操场时，看见顾沉舟己经穿着作训服冲向指挥车，帽檐下的眼睛扫过她，竟闪过一丝慌乱。
“顾沉舟！”
她追上他，把牛皮笔记本塞进他手里，“带着这个，上面有我所有的习惯。”
他愣住，指尖划过封皮上的字，喉结剧烈滚动：“你……”“我等你回来。”
林晚抓住他的手腕，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把自己的婚戒摘下来，套在他作训服的第三颗纽扣上，“这次，换我记住你的归期。”
指挥车的轰鸣声响起，顾沉舟突然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像子弹擦过枪膛般短暂，却让她的脸颊发烫。
车开走时，她看见他低头盯着笔记本，手指摩挲着她刚才碰过的地方，嘴角似乎扬起了极浅的弧度。
地震波越来越明显，家属院的人开始往空旷处跑。
林晚站在原地，摸着自己额头上的温度，突然笑了。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误会生根，不会再让沉默掩盖真心。
当警报声响起时，她望向西南方向，轻声说：“顾沉舟，我们的故事，从现在开始，重新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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