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淮码头, 晨雾未散。
苏檀戴着斗笠,混在挑夫中间。
叶记药庄的货船缓缓靠岸,船舷上印着斗大的"叶"字,在晨风中晃出细碎的光影。
谢砚站在船头,身着宝蓝缎面长袍,腰间玉佩明灭可见,倒真像是个来验货的贵公子。
"谢公子,久等了。
"叶记药庄的管事林福迎上来,点头哈腰,"这批货都是精选的黄芪、当归,您看......"谢砚扫了眼码头上的木箱:"打开看看。
"林福脸色微变:"这......淑贵妃等着用药,若是耽误了......""耽误?
"谢砚挑眉,"本公子奉太医院之命验货,若有差池,你担待得起?
"他抬手,身后小厮立刻搬来铜秤、瓷碗、火折子,"按规矩,每样药材都要验三遍:望、闻、尝。
"苏檀混在人群中,袖中捏着父亲留下的《辨药十二法》。
只见谢砚拈起一片黄芪,对着阳光细看:"黄芪以甘肃陇西县为佳,皮细肉厚,质地绵柔。
"他突然冷笑,"可这片子老纹深,分明是河套地区的次品。
"林福额头冒汗:"许是伙计拿错了......""拿错了?
"谢砚打断他,又打开另一箱当归,"当归头主补血,当归身主养血,当归尾主活血。
"他抓起一把药材,"可这里混着独活,气味辛烈,若给贵妃娘娘服用,怕是要气血逆乱。
"人群中响起抽气声。
苏檀看着谢砚熟练的手法,忽然想起父亲曾说:"镇国公府的小公子,小时候常来百草堂偷喝冰糖雪梨汤。
"原来那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还有这里。
"谢砚指着第三箱药材,"川贝母与浙贝母外形相似,但若用于虚劳咳嗽,误用浙贝母反而伤肺。
"他转身望向林福,"叶记药庄竟敢以次充好,看来是不想在京城立足了。
"林福"扑通"跪下:"谢公子饶命!
小的也是听命行事......"他突然抬头,望向苏檀藏身的方向,"那个戴斗笠的女子,她、她是苏尚书的女儿!
"码头突然安静。
苏檀暗叫不好,转身欲走,却被几个挑夫拦住去路。
谢砚脸色一沉:"林管事,你这是何意?
""谢公子有所不知,"林福爬起来,眼中闪过狠色,"苏檀私通屠户,被叶家退婚,如今又来破坏药庄生意,分明是怀恨在心!
"他挥手,几个壮汉持刀逼近,"抓住她,送官法办!
"苏檀后退半步,袖中银针己经滑落指间。
晨雾中传来货船甲板的吱呀声,她突然瞥见船尾有个小厮正在往江里扔什么——青布包裹,浸着暗褐色的汁液,正是乌头的颜色。
"小心!
"谢砚突然扑过来,替她挡住背后的刀。
苏檀趁机甩出银针,分别刺入壮汉的曲池、合谷穴,只见他们手腕一麻,钢刀"当啷"落地。
混乱中,她冲向船尾,捞起那个青布包裹。
拆开一看,里面竟是半具腐烂的尸体,手腕上戴着与叶少川相同的并蒂莲玉佩。
晨雾突然散了。
阳光照在尸体手腕上,玉佩里的红宝石折射出诡异的光,正映在谢砚苍白的脸上。
苏檀忽然想起父亲账本里的记录:上月十五,叶记药庄购入乌头、附子各二十斤——正是尸体腐烂程度对应的防腐用剂量。
"苏檀!
"谢砚抓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他们在码头小巷里狂奔,身后传来追兵的呼喝。
拐过第三个弯时,谢砚突然推开一扇木门,将她拽进堆满药材的库房。
门闩落下的瞬间,苏檀撞进他怀里,闻到淡淡血腥气——他的左肩中了刀,血正顺着指尖滴落。
"没事吧?
"她掏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我帮你包扎。
"谢砚望着她认真的神情,忽然轻笑:"苏姑娘,你知道刚才那具尸体是谁吗?
"他扯开衣襟,露出精壮的胸膛,"是三个月前告发苏大人的刑部小吏,半个月前突然失踪。
"苏檀的手顿在半空。
金疮药的香气混着血腥气,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叶少川会在退婚时拿出父亲的玉佩——他们不仅要毁了她的名声,还要让她永远无法追查父亲的冤案。
"谢公子,"她低头继续包扎,"你说,叶记药庄往宫里送的药材......会不会也有问题?
"谢砚望着她低垂的睫毛,忽然想起祠堂里她甩碎翡翠镯的模样——那样的决绝,像极了他记忆中那个在药田背《本草经》的少女。
"所以我们更要进宫。
"他扣上纽扣,"明日巳时,淑贵妃要在景宁宫试药。
我己安排你作太医院的学徒,届时......"巷外传来砸门声。
苏檀握紧手中的残玉,忽然听见谢砚在耳边低语:"别怕,我在。
"阳光从木缝里漏进来,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苏檀望着谢砚腕间的红痕,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医道者,仁心也。
"或许,这一次,她不仅要为父亲翻案,还要让那些用药材害人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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