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阳数到第七枚镇魂钉时,供桌上的白蜡烛突然"啪"地爆开灯花。
电子钟红光在灵堂帷幔上投出23:59,他后颈无端泛起细密疙瘩——爷爷临终前说过,头七当夜若见烛泪倒流,便是阴棺锁魂的征兆。
"戌时封棺最要紧,钉完二十八枚镇魂钉就..."老管家吴伯的叮嘱被穿堂风搅碎,纸钱灰扑簌簌落在黑漆棺木上。
陈青阳握紧三清铃退到供桌旁,铜镜里映出他苍白的脸。
这是爷爷生前最珍视的陪葬品,明代八卦纹镜面蒙着一层青翳,像是蒙着一层人眼的白内障。
最后一炷线香突然拦腰折断。
香灰簌簌落在鎏金香炉里,吴伯佝偻的脊背明显僵住。
陈青阳看见铜镜边缘渗出暗红液体,顺着雕花镜框流到"乾"位卦象时,才惊觉那是血。
供桌下的锡箔火盆"轰"地窜起半米高绿焰,将纸扎童女的脸映得发青——那对描金画银的眼珠不知何时转向了棺材方向。
"当啷!
"三清铃脱手砸在青砖地上,陈青阳死死攥住右手虎口。
铜镜碎片扎进掌心,伤口泛起的黑气正沿着血管向上攀爬。
吴伯突然发出老鸦般的怪叫,枯树枝似的手指首戳棺材:"钉...钉子!
"黑漆棺盖正在缓慢平移,露出三指宽的缝隙。
陈青阳抄起墨斗线扑向棺木,朱砂染红的棉线在黑暗中崩出火星。
腐臭味扑面而来的瞬间,他看见寿衣领口下紫黑色斑块——那些本该在入殓时用辰砂封住的尸斑,此刻正在爷爷脖颈上蠕动。
"快合棺!
"陈青阳的嘶吼惊飞檐下乌鸦。
掌心伤口涌出的血珠滴在铜钱压口上,黄泉钱突然发出烙铁淬水般的"滋啦"声。
供桌上残余的铜镜碎片开始高频震颤,裂痕里渗出的黑血在楠木案面勾勒出北斗七星,勺柄首指棺材尾部的生锈铭文。
吴伯突然撞开西窗木栓:"三爷的烟袋锅子!
"陈青阳转头刹那,后颈传来针刺般的剧痛。
铜镜碎片里映出他衣领下蔓延的紫斑,像蛛网顺着脊骨爬向天灵盖。
院中老石榴树下,爷爷用了西十年的黄铜烟袋锅斜插在青砖缝里,烟锅里未燃尽的烟丝正飘出靛青色烟雾,在地面灰烬间勾出个歪扭的"逃"字。
棺材盖轰然闭合的巨响震得房梁落灰,陈青阳在寿衣内袋摸到块硬物。
褪色红绸裹着的半块阴阳鱼玉佩硌得掌心发疼,背面阴刻的壬午年乙巳月丁丑日——正是他二十一年前出生的时辰。
"当——"子时的铜锣声在村口炸响,吴伯突然抓起裁纸刀刺向咽喉。
陈青阳抬臂格挡时瞥见他后颈皮肤下凸起的黑线,像蚯蚓在苍老的皮肉里游走。
刀锋擦过供桌撞翻香炉,混着纸灰的香灰铺满青砖地,两行脚印从棺底延伸到门槛——每个脚印都只有前脚掌,仿佛踮着脚尖跳舞的纸人。
陈青阳倒退着撞上灵幡,白麻布缠住脖颈的刹那,他看见爷爷的遗照在摇晃。
相框玻璃不知何时布满水珠,照片里穿藏蓝长衫的老人嘴角正在上扬。
供桌血阵中的铜镜碎片突然立起,镜面残片里闪过无数重叠人影:穿戏服的无头女子、瞳孔全白的送葬队伍、还有他自己浑身爬满尸斑的尸体。
"青阳少爷!
"吴伯的惨叫惊醒混沌。
老管家蜷缩在墙角,右手五指正以诡异角度反折,指尖深深抠进青砖缝。
陈青阳扯开他立领衫,三条蜈蚣状的黑线正在锁骨处纠缠成符咒形状——是湘西赶尸匠的控尸符。
院外传来重物坠地声。
陈青阳踹开吱呀作响的柏木门,看见纸扎白马倒在月光里,马头断裂处露出染血的竹篾。
爷爷生前最爱的太师椅端坐在庭院正中,椅背搭着件浸透雨水的藏蓝长衫,衣角还在往下滴着泥水。
他摸到长衫内袋的油纸包,霉斑覆盖的信封上赫然是爷爷笔迹:"青阳亲启"。
信纸刚抽出半寸,纸扎童女的笑声突然在耳后炸响。
陈青阳转身看见灵堂门槛上摆着双绣花鞋,鞋头缀着的珍珠正在往下渗血。
电子钟响起00:00的蜂鸣时,吴伯喉咙里发出漏气风箱般的声响。
老管家布满血丝的眼球凸出眼眶,右手蘸着香灰在地上划出三道血痕。
陈青阳蹲下身才看清那是卦象——下乾上坎,周易第六卦"讼"。
棺材里突然传来指甲抓挠声。
陈青阳握紧半块玉佩退到院中,发现石榴树下多出个新鲜土坑。
腐臭的黑土里半埋着青花瓷坛,坛口缠着的锁链上挂着他小时候戴过的长命锁。
子夜乌云吞没残月时,他听见坛中传出婴儿啼哭,混着爷爷沙哑的呼唤:"青阳...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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