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七年冬夜,杨枝在刑架上咽下最后一口气。
白春和的银铃笑声刺破耳膜,腕间银镯沾着黑血,在月光下泛出妖异的蓝。
剧痛撕扯五脏时,她恍惚看见地牢暗门洞开。
许曳白染血的衣袂掠过刑具,剑尖挑断铁链的瞬间,一滴温热的泪坠在她眉心。
"枝儿..."他破碎的尾音裹着北疆的风雪气,颤抖的指尖抚过她涣散的瞳孔。
杨枝想嘲笑这迟来的救赎,却听见自己喉间溢出的血泡发出悲鸣——原来人将死时,最先溃败的是恨意。
####刺骨池水灌入喉管的刹那,五岁孩童的本能让她拼命挣扎。
腕间突然灼如烙铁,淡金蝶形胎记在幽暗池底泛光,前世记忆如利刃劈开混沌。
"三小姐!
"身体陡然腾空,祖父的狐裘挟着北疆的沙尘气裹住她。
杨枝蜷缩在这陌生的温暖里,目光却死死盯着假山旁那道青影——许曳白正在收集槐露,月光将他腕间朱砂痣镀成琥珀色,恰似前世剜心取蛊那夜的颜色。
还记得前世刑场大雪中,这人用染血的手为她阖目,眉梢结着冰晶。
"春杏,取姜汤来。
"丫鬟端来的青瓷碗底,蛛网裂痕与前世毒盏纹路重合。
杨枝假意咳嗽打翻药碗,飞溅的汤药在石砖上滋滋冒烟。
许曳白收露水的动作微滞,一片金线蕨叶飘落毒渍,转瞬焦黑如烬。
---子时的梅枝凝着霜,杨枝赤脚溜出房门。
《毒经》第一百七十西页的批注在月光下泛金:"子时三刻取东角槐露,配金线蕨晨霜"。
老槐盘根错节,许曳白仰头接露的侧脸与前世重叠。
月华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光洼。
杨枝呼吸一窒,前世雪夜,这人就是用这截苍白的脖颈,替她挡下淬毒冷箭。
"谁?
"银针破空时,五岁身躯的本能快过思绪。
杨枝踉跄跌倒,喊声混着前世记忆脱缰:"怀瑾别——"针尖悬停眉心三寸,许曳白收针时尾指难以抑制地颤抖。
许曳白瞳孔剧震,药囊坠地散出金线蕨的苦香。
这味道让杨枝想起那个雪夜——他跪在碑前,用这种药草汁为她描摹早己腐烂的眉。
"三小姐梦游了?
"他嗓音浸着夜露的凉,拾布防图时衣襟滑出半枚虎符。
杨枝突然攥住他袖角,孩童细软的指节抵住那道朱砂痣:"曳白哥哥,别去潼关。
"许曳白腕间青筋暴起,金线蕨叶割破指尖。
血珠坠在她掌心,竟凝成小小的北斗七星。
####巡夜灯笼逼近时,许曳白将她塞进假山洞穴。
岩壁沁着初春的寒,他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划字:"莫信白氏"。
朱砂痣擦过胎记的刹那,金芒如蝶翼震颤。
杨枝蜷在阴冷石缝,看着那道青影与祖父周旋。
许曳白应对滴水不漏,背在身后的手却紧攥染血的丝帕——角上绣着半朵莲花,与白春和侍女耳后的刺青同源。
破晓时分,杨枝在妆匣夹层找到烧焦的信笺。
"换子"二字狰狞如蛊,铜镜映出她眼底流转的重瞳——五岁孩童的澄澈下,藏着十七岁灵魂的裂痕。
####晨雾未散,杨枝蹲在荷花池畔。
锦鲤吻过她浸在水中的指尖,突然惊恐西散。
池底幽幽泛起金芒,隐约可见青铜匣的轮廓——与前世许曳白棺中所携的祭器一般无二。
"小姐当心!
"春杏的惊叫中,杨枝故意跌入池中。
冷水淹没口鼻时,腕间胎记突然灼亮。
许曳白的身影破雾而来,揽住她腰身的臂膀僵硬如铁。
隔着湿透的襦裙,杨枝听见他胸腔里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中衣下凹凸不平的旧疤,正抵着她后颈。
"三小姐的梦游症,该请太医瞧瞧。
"许曳白将她交给奶娘,转身时一片金线蕨叶飘落池面。
杨枝盯着那抹碧色沉入池底,在青铜匣上烙出莲花的暗影。
---深夜,杨枝用金簪挑开床板暗格。
前世珍藏的梅子酒坛仍在原处,坛底却多出一封未寄出的信:"怀瑾亲启"——是她十七岁字迹。
烛火舔舐信纸的刹那,许曳白的声音在窗外响起:"三小姐可知,金线蕨遇火会泣血?
"窗纸上投着他的剪影,修长指节扣着药杵。
杨枝推开窗棂,见他腕间缠着染血的布条,金线蕨汁液正一滴一滴坠入瓷瓶。
"此毒名唤长相守。
"他将瓷瓶放在窗台,月光在瓶身描出并蒂莲纹,"中毒者每逢月圆心痛如绞,除非..."夜风卷走未尽之言。
杨枝握紧瓷瓶,看着他消失在梅林深处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世合卺酒入喉时,心口绽开的正是这般灼痛。
窗台月华如练,并蒂莲纹渐渐渗出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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