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苏砚肩扛药锄踏上青石桥。
桥下溪水倒映着玉盘似的满月,把少年清瘦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伸手接住掠过鼻尖的流萤,忽觉掌心发烫。
"怪事。
"少年摊开手掌,方才还莹白的虫儿竟化作金粉,在指缝间凝成卦象。
他凑近细看,那分明是《易经》中的离卦。
山道忽起夜风,裹着草药清苦的香气。
苏砚猛地转身,药锄当胸横挡。
月光里立着个蓑衣老者,斗笠压得极低,手中竹杖却泛着星辉。
"小友可见北斗西移?
"老者嗓音沙哑,竹杖点地时惊起千百流萤。
那些光点汇作星河,在苏砚脚下铺就蜿蜒光路,首指镇外乱葬岗。
苏砚后退半步,袖中短刀己滑至掌心。
三日前他在老槐树下挖出的青铜罗盘突然发烫,腰间药篓里传来窸窣响动——那株千年首乌竟生出人脸,正朝他挤眉弄眼。
"寅时三刻,阴墟门开。
"老者摘下斗笠,露出左眼空洞的伤疤,"带着太乙玄章,去寻你的命星。
"话音未落,苏砚怀中古玉骤放青光。
等他再睁眼时,老者早己不见踪影,唯有满地萤火聚成星图。
首乌精趁机蹿上他肩头,根须指着东北方尖叫:"快跑!
阴兵借道!
"夜雾中传来铁链拖地声,七十二盏幽冥灯破土而出。
苏砚抄起药篓拔腿狂奔,身后土地寸寸龟裂,隐约可见白骨利爪探出。
他忽然想起今晨替张屠户收尸时,那具无头尸身的右手也缺了中指。
玄章燃萤骨乱葬岗的腐土在月光下泛着青灰,七十二盏幽冥灯悬在苏砚头顶。
他攥着青铜罗盘往山坳狂奔,药篓里的首乌精突然惨叫:"小祖宗!
你踩着我命根了!
""闭嘴!
"苏砚反手把药篓甩到胸前,身后白骨利爪撕碎三棵老槐。
腐尸特有的腥臭扑面而来,他瞥见幽冥灯里飘出半张人皮——正是今早暴毙的茶楼说书先生。
破空声骤响,苏砚本能地侧身翻滚。
白骨箭擦着耳际钉入石碑,碑文"玄元"二字突然渗出黑血。
腰间古玉青光暴涨,映出碑后暗格里半卷残破的《太乙玄章》。
"往生者路,活人莫入。
"少女清音自萤火中传来,万千流萤聚作青衫身影。
那姑娘赤足踏着磷火,腕间银铃轻晃便震碎三具骷髅,"呆子!
还不把玄章贴在膻中穴!
"苏砚抄起古卷拍在胸口,霎时七窍生烟。
玄章纹路如活蛇游走,在他皮肤烙下星图。
首乌精突然怪叫:"天杀的!
这小子要烧起来了!
"月光竟化作实质缠绕苏砚周身,他看见自己掌纹延伸成银河。
幽冥灯齐齐爆裂,萤火少女拽着他跃入古墓裂缝:"屏息!
这是八百年前玄阴真人的坐化之地!
"地宫壁画突然活了过来。
画中仙人挥剑斩蛟龙,龙血落地成河,河畔有樵夫唱着王绩的《秋夜喜遇王处士》。
苏砚瞳孔骤缩——那樵夫面容竟与蓑衣老者九分相似!
"别碰壁画!
"少女甩出银铃击碎扑来的石俑,"我叫白小萤,是来取北斗星盘的。
"她突然盯着苏砚胸口星图,"你...你吃过月萤草?
"地宫轰然震动,九具青铜棺椁破土而出。
首乌精突然疯长根须缠住棺盖:"快看!
这棺材里全是青阳镇百姓!
"苏砚浑身发冷——最末那具棺材里,赫然躺着今晨还给他塞炊饼的豆腐西施!
白小萤指尖凝出萤火剑,斩断缠向苏砚的尸蚕:"星盘就在主棺,但需要玄阴血脉......"话音未落,苏砚掌心血珠己溅上中央棺椁。
棺盖洞开的刹那,七十二道星辉灌入他天灵盖。
首乌精突然口吐人言:"北场芸藿罢,东皋刈黍归——这不是王处士的诗吗?
"白小萤闻言脸色骤变,甩出三道符咒封住苏砚五感:"快走!
有人在用《秋萤渡月诀》逆转阴阳!
"地宫穹顶裂开星隙,苏砚在剧痛中看见奇异画面:六百年前月夜,蓑衣老者与青衣道人在溪畔对弈,流萤在他们指间化作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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