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门，小镇。
“今吾为王，鸣鼓小黎，属将三军，共领烈兵，庸君当政，偏宠独女，百姓之苦，天下之苦哉，惟国势之危，毗邻西敌，虽镇守于西方，却难阻于外寇。
天道使然，下令余救陌路之百姓，扶大厦之将倾，便纵留千古恶语，何惧？
自近周地起，数万豪杰挥剑舞枪，奋勇洒血，宁舍吾身，终取大捷，待有大胜，谢邀河海共清，盛世天下......这便是当年的檄文。”
镇长竭力挽留的教书先生宋危，坐在小镇私塾学堂之上，他今日所讲的便是千年前的史书，讲的是大黎王朝的兴亡与大汉王朝的建立。
老先生宋危端坐堂前，他满头花白，就连那胡须也是银色，额上几条深壑般皱纹，眼睛微微睁着，远处一瞧分明在偷偷打盹，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就是他的习性。
着青衫，生活太过随意，衣裳都洗了多少次，青中透泛着白色。
不少学生们当成故事一样听着宋危讲述，但在学堂之上，一个身穿麻衣粗料的少年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话说五千年前，中原一统于大黎王朝，黎王臣岳大封天下，力为大黎成万年基业，且任命丘图为国师，掌诸仙门玄教，分三六九等之阶。”
“自此大黎国力强盛，修仙教礼神佛之类渐趋大势，中原西方以西派镇守，可得天下安稳。”
“然好景不长，大黎建国西百年，第十八任黎王木方昏庸，独宠爱美人槐余氏，竟封槐余家主为公爵之位，并同五家，随槐余之地三大家族皆封侯位，引朝野大震，只只三年，使得近周之地势力突起，槐余家主有了自立称王之心意，大黎历西百零五年春，近周之战爆发，槐余家主自立槐余王，以裴，谢，陆三氏为将辅之，进攻大黎都郡赤阳。”
“时国师哲清，以近天六境之力只身抵挡三万槐余兵，且万军之中取槐余王首级，终被三氏将领施展擎天阵重伤而魂化神羽，木方终为槐余氏女所杀，大黎王朝灭亡。”
“三姓将领入赤阳城，因其权势分配不和而再起战火，趁此时机，大黎王朝八王率兵绞杀叛贼，独孤家汉寿王兵入赤阳，大败三氏，占据赤阳，立国大汉，其余七王亦自立，中原八分，几千年之久。”
“裴，谢，陆，三氏将军被杀，族人陆续被围剿，汉王下令，将三姓人发配西北，但赦免罪行，不阻止修炼悟道，只是此三家地位一落千丈，逐渐成了中原世家末流之阶。”
私塾中风轻拂过人的脸庞，一丝的凉意不免让人打个寒颤，但没有打断听讲书的兴趣。
宋危讲完，学生们意犹未尽，不少人听过后又不免唏嘘，或是为大黎王朝几百年基业因此消亡的惋惜，或是为大汉王朝建立的兴奋。
有人疑惑：“那哲清先生真有那么厉害吗？”
“毕竟是近天境六境，首逼远天，全天下各族这些年来都不见得有近天境高手，当然是厉害极了。”
宋危道，“因此，世人皆叹，人上之人独挡万兵，轻手一挥横断人绝。”
“汉王饶恕了造反的家族后人，真是个好人！”
宋危笑而不语，对于这些事情他从来不做过多评价，一是他不妄谈先贤。
二是怕落人口实，招来不必要的祸事麻烦。
他只是左手举着书简，右手拿起茶杯稍稍抿下去一小口，而后放下再反复摩挲杯沿，停了下，又不紧不慢道：“现己是数千年了，昔日天下动荡，哲清先贤以一己之力守国门，实是人万分钦佩，君主治国之道你们这些个娃娃还不懂......”老先生微笑地望了望刻漏，道：“申时己至，下学吧。”
孩子们起身鞠躬，“是......”人都退下了，大家一溜烟似的跑出了私塾，似有什么要紧事。
宋危又道：“他们都离开了，你今日却还不回家?”宋危与之说话的，便是那个思考了好久的少年。
那少年虽然没有富贵人家子弟的精致面容，但其眉目间却藏有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冷漠，宋危放下书简缓缓起身，“罢了，你总这样，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问我谢家之事。”
“谢知墨乃罪人之后，先祖为了权势造反屠杀如此多的百姓，自是可恨不该。”
谢知墨说道。
他便是镇口谢家的孩子，被许多人看不起而厌恶，不过宋危初到便说过，他不在乎身份地位，只教愿意学习之人。
“先生料事如神，学生佩服，”少年拱手行礼，丝毫没有因为下学缘故而忘了礼节，“学生想问的是，先生觉得槐余王和手下三氏将领错在哪里?”宋危大声笑道：“哈哈哈，我还是肤浅了，终没有看透你啊！
我原以为今日所说之事会让你心生不满，竟没想到是这个问题。”
谢知墨娓娓道来，“然，此错事非彼错事，学生所想，还望先生明示。
“宋危不过是偏远地方的一个教书先生，怎可以肆意妄谈前人旧事？
你的这个问题，我无法解答。”
宋危自谢知墨身旁走过，轻声：“可惜，你灵脉天生受损，不适合修炼，不然以你的天赋，早日悟得到大道轻而易举，或许也能成为这天下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听到这句话，谢知墨眼底顿时失了色彩，突然声音低沉：“我的命不太幸运，悟道成就之大，人人向往，我也曾向往过，不过命运如此我无法实现，只能继续苦读。”
“回家吧，这件事，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何必又来问我。”
宋危又笑，就要走到门口。
“我认为，没错......昏君当道，天下民不聊生，或许槐余王只贪权，才起兵造反，但如果不是他，按照这样的形式，也会是别人起兵。”
谢知墨转过身来，倏地喊道，“而且，若是此事成功，大黎灭亡，槐余一统，天下未必不会太平，唯一的错误便是血流成河罢了。”
他又转念一想，王朝更迭离不开流血牺牲，槐余家和三姓人所做或许并不是什么错事。
“或许吧，可能吧......再说一次。
我不是圣人，亦不是先贤，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不会评价。
你既然这样问，好好想想自己内心吧，这么倔。”
宋危停下了笑声，“还有......你这突然喊的一声，可着实是吓人不轻，老夫我年纪大了，就害怕被突如其来的吓着，要是把老命给我带走，下辈子我可回来找你，记住了下次可得好好尊师！”
风又一次吹进了私塾之内，谢知墨望着宋危走出的背影，内地里骂了一句：“你这老头，总这么说，真是的……”谢知墨但也不得不佩服宋危，一眼便看出了自己的内心所想，也算是了解谢知墨到了极致，知道再怎么说，自己内心所想都不会有所动摇。
“若如此，我便努力，告诉人们，洗刷谢家罪行。”
宋危的笑声又起，首至走远去，它才从谢知墨耳畔消失无踪。
镇口，便是清江水，过了桥，七十来户人家将房屋东西排列，镇中小路无半点杂物，镇长为让孩子们读书，便将自称游历天下的读书人宋危留了下来，不设户籍，便不用每年向郡中交粮。
宋危自述，是贪图享乐之人，有幸蒙镇长所托，便在此定居，私塾每户才不过十文钱，家中有孩子的也都负担得起。
路旁有一棵老榆树，说是几百年前有人定居在此种下，如今也成为了小镇象征。
不少男女将有大喜事，便不远万里到榆树下，把红布条缠绕在树干上，再写下祝愿高挂枝头，久而久之，这老榆树就成了“姻缘树”大雁飞过，天气渐寒。
秋日己到，小镇家家户户又开始了忙碌，都紧赶慢赶着打收粮食。
须门作为大汉粮仓，一年之中向朝廷上交一万石粮，小镇一户也有规定：五石粮整。
“你家地弄完了吗?”一个老妪坐在大榆树下的石墩上，将自己的拐杖支靠树干，捶打着自己患有风湿的寒腿。
迎面走来一个少妇：“没呢，秋日收才开始几天，怎么着也有个把月吧，王老太，我就羡慕你家，你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个个结婚生子，别的不说，一到秋天，就你家最轻松！
我们都忙个把月，你家十天就完了。”
“说什么轻不轻松的，家家都难，人多虽好，粮食都可不够，每年上交后，还能剩多少存粮？
肚子都填不饱......”王老太转念一想，“若是说这些，我家倒是幸运了，看谢家连个顶天柱子都没了。”
王老太口中的谢家，在镇口住，早些年前，谢家男人突然逝世，家里就剩下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半大的娃娃，也就是谢知墨。
小镇里人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再说谢家祖上犯过错，小镇里人都瞧不上，面临这样的困难，自然没什么人愿意伸手帮一把，反而躲得远远，说是家里有什么不干净东西，是祖上做的孽。
少妇点点头：“行了，我得赶紧下地了，你在这坐着吧。”
人都辛勤忙做，秋日至农活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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