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龄捏着那枚刻有自己生辰的血玉扳指,指腹触到内圈凸起的铭文——是《钟馗嫁妹》里鬼差唱段的首句工尺谱。
白小蝉突然止住尖叫,捡起粉盒轻声道:"陈老板不觉得这字迹眼熟?
"确实,胭脂字撇捺间的颤抖,与祁三爷生前开药方的手书如出一辙。
陈九龄刚要细看,扳指突然迸出灼热,镜片中所有白小蝉同时抬起右手,食指不约而同点向他背后。
梆子声在寅时初刻炸响。
二十西个戴傩面的黑影从戏台两侧鱼贯而出,他们脚不沾地,黑袍下摆却拖出湿痕。
陈九龄认出这是祁三爷独创的"阴兵过场"步法,但本该空击的云锣此刻正溅出血珠,在青砖地上拼出"申时三刻"西个字。
白小蝉的妆匣突然自动弹开,那面民国十二年的水银镜腾空而起。
镜中浮现出荣庆戏楼当年的盛景:祁三爷扮演的钟馗正在做"鬼拍肩"手势,台下满座的观众却都戴着惨白傩面,脖颈系着褪色的红绳。
"这是...阴戏开台前的祭灵观众。
"陈九龄喉头发紧。
那些红绳的打法他再熟悉不过——正是殡仪馆给横死者系绊尸绳的九环扣。
卯时未到,王巡长带着法医折返。
穿西式橡胶手套的法医刚触到祁三爷尸首,戏楼所有烛火瞬间转绿。
陈九龄看见师父的左手突然暴长三寸,残缺的三指如刀锋般刺入法医太阳穴。
血浆喷溅在黄表纸戏折上,墨字竟开始蠕动重组。
"改戏了!
"白小蝉突然掐住陈九龄的腕子,"《目连救母》变《乌盆记》了!
"她指尖冷得像井底石,陈九龄这才发现她掌心纹路变成戏台木板的年轮纹。
新成形的戏折上,"张别古"的角色名被朱砂圈起,扮演者标注赫然是法医的姓名生辰。
更骇人的是死亡时辰——正是此刻的寅时三刻。
仿佛响应戏折变化,法医的尸体突然抽搐着站起。
他太阳穴的血窟窿里钻出靛蓝丝线,自动编织成乌盆老生的髯口。
白小蝉的妆匣镜面开始渗血,映出法医正机械地走向戏台,每步都在地上印出乌盆裂纹。
"不能让他开嗓!
"陈九龄甩出祁三爷遗留的水袖缠住尸体脖颈。
绸缎撕裂声里,他看见法医后颈浮现青铜鬼面扣——与他胎记完全吻合的形状。
血玉扳指在此刻剧烈震动。
陈九龄鬼使神差地将其套上右手拇指,戏楼梁柱突然传出木材爆裂声。
二十西个黑袍阴兵再度现身,这次他们抬着口雕满符咒的柏木棺材,棺盖缝隙垂下的红绳正系在陈九龄胎记位置。
"陈老板接戏!
"白小蝉突然用祁三爷的破锣嗓高喊。
陈九龄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做"托天式",棺材应声而开,露出全套乌盆老生的行头。
最上层的戏服内衬上,墨汁写着"申时三刻替角穿衣"。
王巡长突然拔枪指向陈九龄:"陈老板跟兄弟走趟警署吧。
"枪管在晨光下泛着青黑,陈九龄认出这是用坟头铜钱熔铸的"镇魂枪",子弹头刻着《往生咒》片段。
对峙间,戏楼门板传来指甲抓挠声。
陈九龄的胎记突然灼痛,血玉扳指映出大门外的景象:数百个系红绳的傩面人正在跪拜,他们手腕都缠着靛蓝丝线,线头全部延伸向戏台下的青砖地缝。
白小蝉的尖笑打破死寂。
她不知何时己勾好杜丽娘的斜红妆,点翠簪子插进地板缝隙一撬——青砖下竟露出半张民国十二年的旧报纸。
头条照片里,祁三爷正给某个戴青铜鬼面的男人递血玉扳指,背景是七口柏木棺材。
"原来陈老板真是天选的守戏人。
"白小蝉用簪尖划破手腕,血珠滚落在扳指表面。
陈九龄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民国十二年那场阴戏的血案记忆如潮水涌来:当年七位名角接连暴毙,每具尸体都戴着青铜鬼面扣...棺中戏服突然无风自动,套上法医尸身的瞬间,戏楼响起炸雷般的叫好声。
陈九龄看见无数半透明的傩面人挤满观众席,他们拍手时掌心都嵌着血玉扳指。
王巡长的镇魂枪在此刻走火,子弹击碎祁三爷尸首脚下的琥珀块。
绿头苍蝇振翅声大作。
陈九龄的视网膜上残留着最后画面:琥珀里封存的根本不是苍蝇,而是缩小版的祁三爷,正在重复上吊动作。
白小蝉突然贴耳轻语:"申时快到了,陈老板该换替角衣了。
"她呼出的气息带着尸油胭脂的腐香,陈九龄的胎记己蔓延成完整的青铜鬼面刺青。
后台传来板鼓催场声。
陈九龄绝望地发现,自己正在用祁三爷的破锣嗓念白:"张别古跪地求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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